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习近平总书记强调,力争用10年左右时间,打一场“三北”工程攻坚战,把“三北”工程建设成为功能完备、牢不可破的北疆绿色长城、生态安全屏障。
最新数据显示,“三北”工程攻坚战打响两年来,累计实施项目415个,完成建设任务1.64亿亩,成为“三北”工程建设史上投入力度最大、完成任务最多、建设成效最好的两年。
本版聚焦扎根“三北”地区的治沙种树人,生动讲述他们勇担使命、不畏艰辛、久久为功,将黄沙染绿的动人故事。
——编 者
塔里木大学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教授李志军——
“干一份事业,就得像胡杨一样坚韧不拔”
本报记者 董丝雨
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喀什地区泽普县,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,3万株胡杨幼苗迎着秋日阳光,尽情舒展枝叶。
“顺利熬过炎热的8月,幼苗基本成活了,说明我们研发的‘胡杨全生长季育苗移栽’技术获得成功。”塔里木大学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教授李志军俯下身,手指轻抚叶片,满脸欣慰。
这些胡杨幼苗,出圃于阿拉尔国家农业科技园区的智能温室大棚。去年11月,环塔克拉玛干沙漠生态屏障“合龙”,目前正巩固拓展锁边成果。“提升‘绿围脖’的生态功能,需要持续补充大量优质苗木,胡杨是其中最重要的树种之一。”李志军说。
“生而千年不死,死而千年不倒,倒而千年不朽”。胡杨是防风固沙的“硬核”树种,耐干旱、耐盐碱,生命力极强,被称为“沙漠卫士”。
“我出生在和田地区策勒县,家门口就有大片的胡杨林。它们牢牢‘缚住’黄沙,是当地生态建设的‘功臣’。”李志军说,1987年,她从塔里木农垦大学(现塔里木大学)毕业后留校任教,“我在胡杨最多的地方工作,有做深入研究的优势,也有保护它们、研究它们的责任。”20世纪90年代,她带着科研团队扎根沙漠,开始对胡杨的保护研究。
我国拥有全球61%的胡杨林,大部分集中于塔里木河流域,在维持塔克拉玛干沙漠极端生态脆弱区的生态平衡中发挥重要作用。然而受到河道变迁、气候变化、人类活动等影响,胡杨林自然更新能力降低,植被群落退化问题显现。
“在轮台县轮南镇做野外调查时,我亲眼见到大片枯死的胡杨林,很是心疼。”李志军回忆,在对干枯胡杨的根系取样研究后,她发现部分胡杨根部还是活的,只是因为缺少水分处于假死状态。研究结果上报后,当地及时输水,这片胡杨林新叶萌发,重焕生机。
救活了老胡杨,李志军开始琢磨怎样种好新胡杨。首先,是要到野外采集种子。
“胡杨多生长在荒漠戈壁深处,车开不进去,大家只能冒着高温,在烈日下徒步前行。”李志军说,成年胡杨高达十几米,但种子比芝麻粒还小,种子尾部还有一个像降落伞一样的冠毛,一旦被风带走,就很难捡拾。为避免种子失活,脱粒也只能采用最“笨”的方法,用手慢慢搓去种子基部的冠毛。
过去十几年,李志军团队的足迹遍布64个县市,收集胡杨种质资源4000余份,从中筛选出665份核心种质。“我们还攻克了原地保存、异地保存及DNA离体保存等技术难题,建立起中国胡杨资源数据库和胡杨种质资源圃。”李志军说。
胡杨很难扦插成活,育苗是更大的挑战。“过去培育胡杨苗都是在大田,需要2—3年时间。幼苗移栽时还得断根,移栽成活率不到五成。”为破解这一难题,李志军带领团队建立精准调控水肥、智能化管理和标准化育苗生产体系,仅用4个月就让幼苗长到了20至30厘米高。
“这一技术,让胡杨育苗、移栽不再受季节限制,并实现当年育苗、当年移栽。苗木质量也显著提升,移栽成活率达到99%以上。”李志军说。
李志军深耕胡杨研究30多年,“干一份事业,就得像胡杨一样坚韧不拔。”目前,她的团队正依托基因编辑与合成生物学技术,定向培育抗逆性更强、生态适应性更广的胡杨新种质。“随着技术不断发展和成熟,未来将有更多胡杨在大漠、戈壁扎根,构建起隔绝万里黄沙的坚实屏障。”李志军说。
内蒙古通辽市科尔沁左翼后旗林业工作站站长朝克吐——
“治一片,成一片,绿一片,富一片”
本报记者 赵景锋
骤雨初歇,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科尔沁左翼后旗,科尔沁沙地东南缘,连片的树木舒枝展叶,郁郁葱葱。
“看!这棵树是我10年前栽下的,现在都长这么高了。”科左后旗林业工作站站长朝克吐双手摩挲着粗糙的树皮,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。
通辽市地处科尔沁沙地腹地,境内沙地面积5491万亩,占科尔沁沙地总面积的61.9%。生长在科左后旗沙区,朝克吐打小就深知风沙的苦:“大风从春到冬刮个不停,卷起黄沙,埋上庄稼导致种不出粮食,沙子直往脸上打、嘴里钻。”治沙的种子,那时便在朝克吐的心里生根发芽。
1991年,朝克吐从内蒙古林学院(现内蒙古农业大学林学院)毕业后,被分配到科左后旗林业工作站工作。从此,他的人生便与种树这件事牢牢绑定。
种树易,种活难。一开始,朝克吐信心满满地扎进沙地,刨坑、种树、浇水,每一步都认真细致。然而,现实很快给他泼了一盆冷水——树栽得浅,遇上一场大风,就能将一片树苗连根拔起,即使侥幸躲过,干旱的气候也容易让树苗缺水而死;树栽得深,土层过厚,温度、湿度跟不上,无法正常呼吸,根系容易腐烂。“沙地环境很特殊,普通地块的种树方法在这里并不适用。”朝克吐说,要充分了解沙地环境,才能找到合适的种树方法。
为破解种树难题,朝克吐带领技术团队深入沙地,开展实地调研。分析地形和土壤、记录气象因子、总结树种习性……他平均一年近300天扎根沙区,一日三餐常在沙窝里解决,在实践中不断学习更新专业技术知识。在与风沙顽强战斗的过程中,朝克吐终于在2013年摸索出适合沙地种植的“深栽浅埋”技术。
站在一处沙地上,朝克吐向记者进行了演示:先根据树苗高度,挖一个80到100厘米的深坑,将树苗放至坑内后,用坑口的土进行第一次回填,直至坑口成为一个漏斗形,方便更好地汇集雨水;浇完水后,进行第二次回填,用脚将土踩实,两次填土的总高度不能超过坑深的一半。“深栽可以使根系更稳固,降低风沙抽打对树苗的破坏;浅埋则避免因覆土过厚导致透气性差,让根系更好呼吸,降雨时也能更好地承接雨水。”朝克吐说。
实际应用效果如何?朝克吐介绍,这一技术让苗木成活率从过去的50%左右提高到90%以上,节省水资源超过50%,亩均种植成本减少近1000元,沙地植被恢复周期缩短至2—3年。目前,这一技术在“三北”工程区推广面积达60万亩。
“治沙不能只靠情怀,更要让百姓富起来。”朝克吐发现,樟子松根系发达,具有耐旱、耐寒、耐贫瘠等特性;红松的木材密度大,果实是上好的干果,经济价值高。将两种树种优势相结合,既能实现防风固沙,还能产生经济效益。
2018年起,朝克吐潜心钻研“樟子松嫁接红松”试验。“目前第一批樟子松嫁接红松苗木的栽植已经完成,嫁接后的红松长势良好,挂果后预计每亩年收益超千元。”朝克吐说。
“治一片,成一片,绿一片,富一片”,是朝克吐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。如今的科尔沁沙地,荒坡染绿,松涛阵阵,许多野生动物也在此栖息繁衍。
“只要还有沙,就得继续种,一代一代坚持下去。”望着沙坡上的一株株新苗,朝克吐语气坚定。
陕西榆林市横山区水土保持工作站退休职工张炳贵——
“只要肯下功夫,荒坡未必成不了宝地”
本报记者 高 炳
秋日,陕西榆林市横山区的道道梁峁上,满是丰收的喜悦。
走进赵石畔镇的芦河果园,张炳贵正在查看苹果长势。阳光穿过枝丫,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上投下斑驳光影。放眼望去,近5000株苹果树正值盛果期,沉甸甸的果实压弯枝条,洋溢着清甜的果香。
谁能想到,20多年前,这里还是一片“野草都不愿扎根”的荒沙梁——风一刮,黄沙就埋住脚脖子,灌木也长得稀稀拉拉。
“荒沙梁”变身“花果山”,何以一步步实现?
2003年春,从水土保持工作站退休3年的张炳贵,来到了这片沙梁。站在高处眺望,他不禁感慨:这里如果能变绿、栽树、结果,老百姓就多条致富路。
“这片地,我来承包,努力改成经济林。”干了30多年水土保持工作的张炳贵有信心:“只要肯下功夫,荒坡未必成不了宝地。”
那几年,张炳贵和老伴儿白天在山上干活,晚上住的是临时土坯房。房子旁边,盘了小土灶,玉米粥、蒸红薯就是一家人的三餐。
刚开始,张炳贵把荒沙里稀疏又低矮的灌木,更换成具有防风固沙、保持水土功能的经济林木。没料想,沙质土壤保水性能差,且缺少浇灌配套设施,辛苦栽下的树苗都没能成活。
为了灌溉,张炳贵架设线路,安装了变压器,修建了抽水站,把水抽到果园山顶的蓄水池,通过地下管道直接浇灌树苗。当第一股清水流进果园时,张炳贵也随之流下眼泪:“这片沙,有了水,终于活了。”
虽然有了灌溉水,但苗子没多久就蔫儿了,成活率不足30%。原来,是沙地缺肥,普通果苗适应不了。
“别人平原能种,咱沙地也能种,改品种、改技术就行。”经过多次试种,张炳贵总结出了“秘笈”:沙地里,掺腐熟羊粪改良土壤,栽植适宜生长的果树;在平缓地块培育山荆子苗,嫁接耐旱抗逆的苹果品种;种树挖“鱼鳞坑”,少量多次浇水……
春天数花苞,夏天盯长势,秋天摘果测甜度、称重量。为了方便管理,张炳贵在果园里盖了两间砖房,和老伴儿常年住在山上。
年复一年,沙地里的果树成活率提升至97%以上,树干从手指粗长到碗口粗。2018年秋,果园第一次大面积挂果。张炳贵摘一个咬下去,甘甜果汁淌在嘴里、乐在心里:“15年了,终于等到了这一天!”
“沙地苹果糖分高、口感好,得有自己的牌子。”这一年,张炳贵还注册了“芦河沙地苹果”商标,“咱的果子,也有‘身份’了。”
如今,“芦河沙地苹果”早已出名。收获季,年产10万多斤也不愁卖。张炳贵还带动周边农户一起打理果园,“一人富,不算富。荒沙变成绿洲,大伙儿的日子才能好。”
最让张炳贵欣慰的是,孙子张彬毕业后主动回家打理果园。“以前不理解爷爷,不去享受安逸清闲的退休生活,偏偏在沙地里折腾。”张彬说,“后来跟着爷爷上山一起浇水施肥,看到荒沙梁变成了花果山,才懂得他坚持做这件事的意义。”
张彬跟着爷爷,学苹果种植管护技术,还通过电商,把“芦河沙地苹果”卖到全国各地。
塞上榆林成为苹果新兴产区,果子远销海内外。榆林市农业农村局数据显示,2025年全市苹果种植面积116万亩,挂果面积80万亩,预计产量达78万吨。
(吴文英参与采写)